廣州動物園關停24年的馬戲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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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迎志的馬戲團成了廣州動物園裏的孤島。11月11日,圍在動物行爲展示館四周的擋板還在,擋板外遊客不斷,熱熱鬧鬧;擋板內,只剩下黃迎志和他的動物們。
馬戲團至今沒有搬走。10月18日,黃迎志收到來自廣州動物園的起訴通知,理由是“霸佔場地”,並以此爲由扣押了他們的9萬元押金。他不服,認爲搬走需要過渡期,正在準備反訴。
今年8月底,廣州動物園發佈公告稱,馬戲團所在的動物行爲展示館場地租賃合同到期,將於9月1日起停止營業。
在此之前,雙方已經合作了24年。
“禁演令”下,從黃迎志到“馬戲之鄉”安徽宿州的民間藝人們,顯得無所適從。當一項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和當下動物保護觀念發生衝突,這項有着1000年曆史的民衆娛樂項目將何去何從?
“分手”
圓形的表演場,四周用菱形的鐵絲網圍起,像一個巨大的鳥籠。
一米長的三角形鐵架,上面整齊掛着9個數字。“3+2”聽完題目,狼狗圍着數字牌轉了兩圈,叼下號碼牌,一路小跑趕着領獎勵。
猩猩穿着紅上衣、黃裙子,走路搖搖晃晃。小黑熊用脖子和兩個胳膊同時轉呼啦圈;猴子用架子鼓敲出動感十足的節奏;老虎緩慢散步,一轉身,鑽過兩個鐵圈;紅羽毛的鸚鵡也能騎自行車。
憑藉這些表演,黃迎志的馬戲團在廣州動物園生存了24年。但從今年9月1日開始,演出被叫停了。
黃迎志坐在場館外面的涼椅上默默地抽菸。他不理解,合作了24年的“老朋友”爲什麼突然翻臉。停演後,他的煙癮更大了。
“動物園在欺負人!”他反覆說着這句話。
黃迎志來自安徽省廣德縣。24歲時,他跟隨馬戲藝人學習,成了一名馴獸師。
“那時候哪家動物園能請到一個好馬戲團,就能增加利潤,解決員工工資問題。”黃迎志說,上世紀80年代初期,人們文化生活匱乏,全國的動物園都要依賴馬戲。
1993年,受到老園長的邀請,三十多歲的黃迎志帶着獅子、老虎來到廣州動物園做技術指導,幫忙訓練動物,“那時候動物園工作人員晚上不上班,但表演動物需要陪伴,不然第二天要鬧情緒。”
入駐之初,馬戲團和動物園是合作伙伴關係。馬戲團爲動物園增加利潤,動物園爲馬戲團提供場所,免除動物顛沛流離之苦。雙方一拍即合。
表演每三十分鐘一場,中途休息二十分鐘,從早上十點到晚上六點,循環演出。所得利潤五五分成。“1993年,3塊錢一張門票,一年差不多有60多萬遊客。尤其是節假日期間,我們都需要限定遊客數量,每天不能超過一萬三千人。”黃迎志說,“當年我給動物園貢獻130多萬。”
儘管後來雙方的合作方式發生變化,期間也發生過一些摩擦,但黃迎志始終以爲,他和動物園可以一直相互依存下去。但是,這一次,園方的堅決態度讓他出乎意料。
被叫停的“非遺”表演
黃迎志的馬戲團場館位於廣州動物園的東南角。800多平方米,養着老虎、猩猩、猴子、黑熊等六十多隻動物。圓形場館按馬戲大棚的樣式建造,棚外貼着一圈動物表演的照片:猴子敬禮、狗熊騎車、山羊走鋼絲等。
“按照動物園規劃,馬戲表演謝幕後,場館將被改造爲科普教育場館,免費對外開放。”廣州動物園辦公室主任林杏容對新京報記者表示,廣州動物園承認馬戲團24年的貢獻,但不再和黃迎志續約。按照園方說法,未來想向動物科普、科研方向發展,馬戲和這個規劃方向明顯不符。
除了“合同到期”,廣州動物園相關負責人曾對媒體表示,和馬戲團終止合同也是響應住建部和國家林業局的相關要求。
2010年7月,國家林業局下發《進一步規範野生動物觀賞展演行爲》的通知,要求立即停止野生動物與觀衆零距離接觸、虐待性表演;同年10月,住建部也發佈了《關於進一步加強動物園管理的意見》,要求各地動物園和公園立即停止所有動物表演項目。
2012年,應園方要求,第六次中標的黃迎志將馬戲館改了一個更加委婉的名字,“動物行爲展示館”。這個名字保持到今年9月1日,馬戲團迎來關閉的命運。
停演三個月來,黃迎志試圖讓所有人理解,撤離動物園對馬戲團的影響很大,弊大於利。他逢人便說,“這個事情一出,那些需要馬戲表演的地方肯定以爲政策不讓搞了,這就帶來誤讀,說不定很多人還會對非遺的文化認可持有懷疑態度,民間藝人是不是就不被社會接納了?”
2008年,埇橋馬戲藝術被國務院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這個名頭曾讓黃迎志以此爲傲。而現在,“非遺”也沒能留住他的馬戲團。
如今,“馬戲”的紅字招牌下,“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幾個大字仍然醒目。
“虐待”之爭
“出臺這些規定,還不是因爲有人說我們虐待動物?”黃迎志生氣,“什麼叫虐待,他們根本沒弄懂。”
“馬戲團虐待動物”的指控由來已久。
網上流傳最廣的一組圖片,來自PETA(善待動物組織)。調查報告稱,在“馬戲之鄉”安徽宿州,所有用於表演的動物都生活在骯髒不堪的環境中,大多數缺少食物和水,被鏈鎖和繩子控制,練習危險甚至痛苦的戲法。
調查員在報告中詳細說明:幾天大的幼虎被迫離開母親,猴子出現咬胳膊等自殘行爲,幼熊的脖子上掛着鐵鏈,被拴在牆上幾小時不能坐下,只是爲了訓練它們用後腿走路。
黃迎志則說,自己團裏的動物是靠餵食訓練出來的,“動物喜歡玩,不能算訓練。”
他承認,行業內有馴獸師粗暴對待動物,但他更願意用“教育”這個詞。“小孩六七歲開始學雜技,哪個不是疼得哭?你能說是虐待嗎?孩子不聽話,家長打他,那叫虐待嗎?”
對網友提出的各種“虐待”行爲,黃迎志並不認可。比如,猴子很小就要和母猴分開,黃迎志認爲這類似於“媽媽去上班,把小孩放在家裏”;動物長期生活在鐵籠裏,黃迎志說,“有人住高樓大廈,有人住平房裏,哪種好?習慣成自然嘛。”
顧慮重重之下,黃迎志甚至拒絕了記者進入團內探訪、拍照的要求,他擔心,這些照片又會引來新一輪的質疑和攻擊。
在黃迎志看來,動物表演是用一種友善的方式,通過馴獸師與動物的情感交流,引導動物展現出它們自身的本性和技能,這是人類認識動物、學會與動物共處的重要途徑。
近幾年,動物自然化的呼聲越來越高。黃迎志也曾想過改變,他設想創造一種新的表演形式,用動物向大家講解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故事。“但這其中,一定不能少了動物表演。”
禁演令下的馬戲之鄉
近些年來,隨着人們動物保護意識的提高,以動物取悅人的傳統馬戲表演正在經受越來越多的爭議。
2013年,北京市一位政協委員曾提交“取締動物表演”提案,稱“據不完全統計,全世界目前有36個國家、389個城市禁止或限制動物表演。”
公益組織“拯救動物表演項目”負責人胡春梅曾對媒體表示,即使通過行業的規範或者制定更嚴格的標準,也沒有辦法抹滅動物表演背後對動物的傷害。即便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也應當限定在特定區域、非營利性地保留。
美國時間2017年5月21日晚,有着146年曆史、世界三大馬戲團之一的美國“玲玲馬戲團”在紐約長島舉行了謝幕演出。其母公司宣稱,理由是觀衆人數持續減少、營運成本高昂。
隨着“禁演令”陸續出臺,從黃迎志到“馬戲之鄉”安徽宿州的衆多民間藝人們,一度感到恐慌。他們聽說的消息是,“南京一家動物園的馬戲館都建好了,花了七八百萬,政策一出,叫停了。”
陸續有馬戲團被趕回老家,接不到其他生意;有些人虧了錢,轉行了。
“動物在家不出門,擱誰也受不了”,宿州市埇橋區蒿溝鄉人徐亮(化名)說。他的兩個兒子經營了一家馬戲團,平時接零散的活動。從單位退休後,徐亮成了專職的“動物管家”。
按照他的算法,一隻獅子每天要吃八斤雞架子,老虎、獅子加起來十幾只,團裏還有黑熊、羊和猴子,每天至少要吃掉幾百塊錢。動物個把月不出門,就會虧錢。
即便出外演出,因爲管理越來越嚴格,需要辦理的各種手續也讓徐亮頭疼。“除了野生動物馴養證和文化部門開具的表演證外,還要單獨辦理運輸證,標註沿途經過的城市、運輸的動物種類、數量。運輸證需要本地和演出地林業部門蓋章。一路上隨時有檢查。”
有一次,徐亮的兒子外出表演多帶了一隻老虎,被交警查到,險些被扣。後來到演出當地補辦了證明,這才過關。
“能待在動物園裏是最舒服的。顛沛流離,動物也受不了。”徐亮說。
同鄉人趙成(化名)也感覺到生意難做。他從父親手裏學來馴猴的本事,和猴子打了二十幾年交道。
近兩年,他的馬戲團生意黯淡,有時候幾個月接不到活兒。閒暇時,他在家裏幫別人馴動物,還是以猴子爲主。每隻猴子6000元,直到馴成爲止。如果外出打工,他乾的還是馴獸,一個月賺五六千塊。
四十多歲的趙成也曾考慮讓孩子繼承自己馴猴的手藝,但妻子不同意,孩子也不願學,只能作罷。“在傳統觀念裏,馬戲還是走街串巷、‘下九流’的職業”,趙成嘆了口氣,“願意學馬戲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了。”
前些年,外出打工的機會少,爲了減輕經濟負擔,有些孩子選擇跟着馬戲團學馬戲。如今,去大城市打工的選擇多了,辛苦又危險的馬戲早已不再是年輕人的首選。
曾經的繁榮時代
馬戲藝人都在懷念那個繁榮的時代。
“寧走三江口,不過蒿桃柳”,這句話曾是“馬戲之鄉”安徽省宿州市馬戲人的“金字招牌”。蒿、桃、柳說的就是宿州市埇橋區的蒿溝鄉、桃溝鄉和柳溝村,被同行視爲巡演不過之地。
“解放前,蒿溝鄉就是有名的馬戲之鄉”,陳強(化名)說。陳強是當地比較早的一批馬戲藝人之一。
1985年,他自己經營一家馬戲團,團裏有兩匹馬、幾隻羊,二十多個雜技演員。演員們用平板車拉着動物,走街串巷演出。幾毛錢一張票,演一場能掙幾百塊錢,結算了各種費用還有結餘。
以前的馬戲並沒有動物表演,項目多以跑馬和雜技爲主。一個演員在馬背上做各種動作,或是蹬大缸、走鋼絲,就能撐起一場表演。
當年,馬戲藝人走南闖北,各地巡演,是公認“最有見識的人”。“那時候有幾個農村人見過火車?我們就見過。”陳強以此爲傲。
資料顯示,宿縣(即今宿州)人民政府成立的集體性質“大衆動物表演團”曾經創造出一個業績神話,門票5分錢一張,竟在一年內創下40萬元人民幣的營業收入。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從海南島到黑龍江、從東海之濱到天山腳下,處處都有埇橋馬戲藝人的身影。馬戲已經成爲埇橋農民致富的有效途徑。
直到1980年之後,蒿溝鄉的馬戲團裏纔開始出現羊、猴子等動物表演。爲了吸引觀衆,各家馬戲團逐步增加了狗熊滾繡球、人虎鬥、鑽火圈等節目。陳強說,自己第一次看老虎表演的時候嚇出了一身汗。
“1990年前後是宿州馬戲團的黃金時期。那時候,鄉里鼓勵做生意,大批馬戲團出現了。”陳強最喜歡看馬戲團“晾棚”。每年春節過後,馬戲團都會爲“出穴”做準備。蒿溝鄉的大棚一個接着一個,“那纔像‘馬戲之鄉’”。
探尋馬戲的新出路
“如今在埇橋,想看一場馬戲也不容易了。”埇橋人老陸狠狠吸了一口煙。
上個月,在北京上學的孫子回來過暑假。孫子喜歡看《熊出沒》,經常模仿裏面的角色講話。
“那都是假的,真正的熊更聰明,會踩鋼絲、會騎自行車。”和孫子通電話時,老陸曾驕傲地說。他早就盤算好,這次要帶孩子去看一場真正的馬戲。
老陸三十多歲那年第一次看到動物表演。幾毛錢一張門票,有小狗認字,猴子走鋼絲和山羊蹬花瓶。二十多分鐘的表演結束,走出大棚,老陸的兩隻手掌拍得通紅。
當地的鳳凰堤百虎園,是目前唯一一家還有馬戲表演的地方。檢票口的牆上,掛着“中國馬戲之鄉”、“安徽省文化產業示範基地”和“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牌子。
老陸走到門口才知道,園內的馬戲表演已於2月22日暫停演出。孩子對園景和圈養的動物都沒有興趣,轉了小半圈就喊累,只想回去看電視。
其實早在前些年,馬戲表演已經引起了社會民衆的不滿,肩負“非遺”名號的表演一度遭遇尷尬。
2011年,來自河南神農山美猴王藝術團的三位嘉賓帶着兩隻猴子演員參加喜劇選秀節目《笑傲江湖》。表演還沒開始,評委趙忠祥就亮起紅燈。他說,不希望在這個現場看到這樣的表演,因爲這不是文明社會應該出現的藝術形式。
評委于謙也說,據他了解,每隻猴子在馴成之前都要經歷一個特別痛苦的鞭打過程。“我曾經從一個馴猴人手裏買過一隻猴,就是因爲看他打得不行了,當時那猴滿臉是血。”
“可能大家對現在科學的馴養方式還不瞭解吧。”嘉賓帶着猴子黯然離場。
“馬戲藝人在演出的時候,沒有估計到人們對動物的感情,導致演出過程引起大家不滿。這是一件好事,也是對現代馬戲發展的新要求。”張永恆說。他是宿州市文化館副館長,曾參與申報“馬戲之鄉”和“非遺”。
爲此,他們在準備人與動物和諧相處的創新節目,逐漸消除人們對馬戲的牴觸。比如,“新版西遊記”、現代小品“不差錢”、“拳擊”之類。
所謂的“西遊記系列”,是讓兩隻狗熊穿上衣服,扮成豬八戒和沙和尚,配上西遊記主題曲,表演降妖除魔的故事。“節目在西安動物園表演時效果很好”,張永恆說,“馬戲有1000多年曆史,值得發揚,也足以撐起非物質文化遺產稱號。”
遭遇停演後,黃迎志聯繫了張永恆,希望由他出面和廣州動物園交涉,給馬戲團開闢新的表演場地。但直到今天,馬戲團依然沒能如願恢復演出。
黃迎志終於開始接受這個“不得不”撤離的命運,希望留在廣州,找到合適的下家。他心裏清楚,哪個城市都不會接受流動性的表演。然而,規模龐大的馬戲團,搬家並非易事。
要搬遷到新的接收地,馬戲團還需要獲得林業部門、規劃部門、土地部門、環保部門、文化部門,公安消防共6個單位的審批許可。
黃迎志解釋稱:“目前很多城市沒有現成的馬戲大棚,接收單位需要建新馬戲表演場地。這首先就要規劃局批准項目,接着找土地部門批准用地,然後是林業部門的批准,環保部門考察馬戲團的演出會不會帶來環境問題,包括動物飼養是否會帶來噪音污染等一系列評估。”而辦完這一套手續,按照一切順利的時間計算,最快也需要2年時間。”
他仍心有不甘,“週末騎在父親肩頭去看小猴騎車、狗熊玩球,多美好的記憶。馬戲表演有它存在的意義,那可不是手機、網絡能取代的,怎麼可能被取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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